□梁天明

色彩斑斕的背景，?一位穿著傳統服飾的古代女性形象栩栩如生?，濃厚的中國傳統文化韻味撲面而來，黃強教授專著《極簡中國內衣史》（華文出版社2025年6月版）的封面設計給人留下極深印象。這是一部聚焦于中國內衣發展歷程的著作，以“極簡”為名，卻以宏大的文化視角和細膩的考據筆觸，為中國內衣史研究開辟了一條兼具學術深度與大眾趣味的路徑，勾勒出內衣從古至今的演變軌跡，讀者在閱讀中領略到服飾背后深刻的社會、文化和審美變遷。

一、以衣為線，串聯華夏千年

華夏復興，始于衣冠。中國的內衣有幾千年的歷史，每個時期的內衣相差不大，名稱卻各有不同。本書梳理了從上古、先秦到近現代中國內衣的發展歷程。最初內衣的簡單蔽膝，到秦漢時期的“心衣”，再到唐代大膽開放的“袔子”，宋代婉約含蓄的“抹胸”，明清精致多樣的“肚兜”，直至近現代受西方影響的文胸，每一次內衣形制的變革，都貼合著時代的脈搏。

作為“中國內衣史研究第一人”，黃強早年將服飾學引入《金瓶梅》研究的創新實踐，使其在跨學科方法論上獨具慧眼。而本書正延續了這一特色，融合歷史學、人類學、符號學等多重視角，以衣為線，串聯歷史文化脈絡，關注內衣背后的文化隱喻。內衣作為“最貼近身體的衣物”，始終是文化角逐的場域。本書敏銳捕捉到這一特質，揭示了中華文明發展中身體、性別與社會關系的深刻互動。

書中對唐代“袔子”的案例解讀尤為精彩。從中國歷史變革、文化融合的角度分析其特性，又從社會生活安逸層面關聯盛唐女性的體形美、體態美、風情美。據說“袔子”系楊貴妃所創，后宮女子見之皆效仿，遍及民間。書中透過《簪花仕女圖》揭示出盛唐生活安逸，社會安定，女性以“薄透見肌膚”展示心情舒暢，追求服飾的形式之美。

黃強對內衣美學的闡釋，兼具工藝史深度與藝術哲學高度。從漢代平織絹的素雅到唐代織成錦的華貴，從宋代抹胸的土布質樸到明清肚兜的蘇繡繁復，材質與工藝的演進始終與時代審美共振。

透過內衣史，我們還能一窺不同時代女性的社會地位與角色轉變。在封建禮教森嚴的古代社會，內衣的設計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禮教束縛。民國時期，“小馬甲”的出現標志著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不再完全受傳統服飾觀念的禁錮。民國時期的內衣是對女性身體的解放，更是對女性人性、人格的尊重，體現了人人平等的人權思想。這背后反映出女性開始走出家庭，參與社會活動，追求獨立與平等的時代趨勢，當身體成為戰場，內衣便成了最前線的戰旗。正如本書所揭示的，內衣的每一次微小解放，都是女性身體走向自由的重要一步。

內衣不僅是遮體保暖之物，更是美學的嬗變與映照。在不同歷史時期，內衣的材質、色彩、紋飾等都蘊含著豐富的美學內涵。漢代“心衣”常用平織絹為面料，上繡以“愛情”為主題的花紋圖案，反映出當時人們對情感生活的重視與追求；宋代抹胸材質多樣，平常人家用棉，貴族用絲織品并繡花卉，體現了當時的階層差異以及宋人精致的生活情趣。

二、文化映照，增強閱讀體驗

本書在寫作方式上也別具一格，配有大量珍貴的歷史圖片和實物照片。讀者在閱讀時，通過直觀的圖片和文化映照，更清晰地了解不同時期內衣的文化特點。

作者以通俗易懂的筆觸將晦澀的歷史知識轉化為大眾喜歡的有趣內容。在敘述歷史時，穿插大量生動的故事，如古代宮廷妃嬪們對內衣的特殊定制到近代上海灘舞女如何選擇內衣搭配舞裙；盛唐成就了曲線氣象到敦煌壁畫中飛天飄帶的交織；還有《詩經》中對內衣的生動描寫到服飾學角度看《紅樓夢》的服飾美學巔峰……仿佛讀者穿越時空，在閱讀中置身于不同時代的內衣文化場景，自由精神與身體美學共舞齊飛。

書中大量圖片的運用，從戰國帛畫到南北朝仕女圖，從明代版畫到民國老照片，從故宮藏畫到上海灘月份牌，作者“以圖證史”的方法，破解了歷代史料對內衣記載的匱乏。語言風格上，作者擅用文學化語言提升讀者的閱讀體驗。作為服飾史研究專著，作者突破傳統服飾史以朝代更迭為脈絡的線性敘事，轉而采用“功能—審美—文化”分析框架。例如在解析宋代抹胸時，既考證其實用功能，又分析理學思想對服飾的影響，更通過《清明上河圖》中女性著裝細節，還原市井階層對內衣的改良實踐。這種多視角多維度的考察，使靜態的服飾史研究煥發出動態的生命力。

在閱讀中，我們不僅能欣賞到內衣的獨特藝術美感，更能深刻感受到時代社會觀念、審美取向的脈搏跳動，以及女性在歷史長河中自我意識的覺醒與成長。它不僅是一部內衣演變史，更是一部文化發展史與文明交融史。

當我們在當代內衣店的貨架前徘徊時，或許會想起：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內衣，曾承載過多少文明的重量，又將繼續書寫怎樣的未來？

合上書頁，云裳之夢的余溫仍在指尖流轉……